文姝(喵子)

我对孔圣一向敬重,对孔门弟子心存感激,对象山阳明意存怜惜,对元晦却是刻骨铭心的相爱~~~~~~

埙箎参商【3】火灾

第一卷 当时年少【3】火灾

(BGM:古琴曲《流水》)

时光倏忽而过,转眼已是初夏。

言偃在孔氏门下已有月余,与同门中人相处甚为和谐,关系最亲密的便是年龄相仿的卜商,其次是端木赐、宰予和有若等人。

只是,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许久。夏日炎炎,天干物燥,中原多国出现干旱,孔门中人对此忧心忡忡,只能尽力提醒陈国之人:居住在城邑之中的国人要小心防火,而乡野之民也务必尽力于沟洫之事,以求尽可能减小干旱天气对于农耕的影响。

这日晚间,待众人歇下之后,天空忽然变色,窗外闪电划过夜空,伴随着几乎是地动山摇般的雷声,响彻初夏的陈国,

言偃被“轰隆隆”的雷声惊醒,茫然四顾,只觉眼前忽明忽暗,仿佛是,上天震怒。

他起身走出屋子,却见在那暴雨即将砸向地面的间隙,不知何时,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早已立于庭院屋檐之下,在电闪雷鸣之际,他的面孔忽而光芒万丈忽而晦暗不明——那是他从没见过的夫子。

言偃曾听人提起,夫子是“迅雷风烈必变”的,每逢天气异常,夫子总是会摆出一副严峻的神态,这令孔门中不少师兄弟都相当费解。

言偃也不明白,可他看着仰头望天的夫子,那人的脸色庄重严肃,仿佛在面对祭祀之事,却在神色中带着一丝悲悯——那是言偃完全不懂的另一个世界。

不知何时,雷声已停,雨声也渐渐小了,言偃没有惊扰夫子,复又回屋睡去。他不知道,他能否在睡梦中,捕捉到那礼乐与天道世界的一鳞半爪。

 

夏五月末,陈国街头巷尾忽地议论纷纷,传闻鲁国君臣不修德政,引得上天震怒,鲁国国都降下一场天火,火势甚猛,惨烈异常。

那日,众多与夫子一样来自鲁国的门人,在听闻这则传言之后,无不对父母亲族的安危忧心忡忡。午后,他们迅速围坐在夫子身边,焦急地询问着此事真假。这一日,司城贞子的府中格外嘈杂。

孔门大师兄仲由的脾气最为与众不同,见众人议论纷纷呶呶不休,吵得人心烦意乱,他用双手猛然拍向地面,腾地向上一跳,瞬间便从席地而坐的姿势转为直立,见众位师弟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愕然,他不耐烦地摆摆手,转头看向堂上仿佛一直在沉思的孔子,目光急切:“夫子,您那里可有确切消息,或者说,您有什么想法或猜测啊?快说出来,让我们安心吧!”

孔子抬头看了下仲由,望过去的目光无悲无喜,却让言偃忽地瑟缩了一下。

见夫子只是瞪了仲由一眼,之后继续闭目不语,颜回轻声开口:“师兄先坐下吧,还请稍安勿躁。”他的声音并不大,却仿佛具有某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奇异力量。随后颜回缓缓站起身,面色虽是微微泛白,但神色依然坚定。见众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,他对着师门中人团团一揖,声音沉静:“各位,你我所闻,不过是道听途说之语,有德君子本应弃之不理,又怎能反让其扰乱我等修学进德之心?何况,若此事为真,过不了多久自有确切消息到来,如今我们的担忧不过是徒劳无功;若此事只是传言,或者果真有火,却影响不大,那么我们现在也只是庸人自扰罢了。还请各位放宽心,静候消息便是。”

仲由仍是不服,声音中近似带了些不满:“子渊,我便不信了,你就不担心颜无繇师兄么?”言偃知道,颜路颜无繇,是最早跟随孔子的弟子,比仲由还要大三岁,他也是颜回的父亲,因年迈体弱,并不曾跟随夫子周游列国,如今正在鲁国国都。

颜回身形微晃,面上血色消散,但目光依然澄澈:“我亦是鲁人,我亦有担忧,可这种忧惧于事何益?夫子曾言,死生有命,若家父果真身遭不幸,回也无可怨尤。”

“阿回,”夫子沉默良久后突然开口,似是想宽慰这位他最喜爱的弟子:“依我猜测,这次火灾是鲁国公室的灾殃,未必会危及普通民众。可那桓僖之庙只怕是难以保存了,也不知文献礼器是否会有所损毁。罢了,等消息吧。”

言偃讶然,与众同门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应对。

冉求打破沉默:“既然夫子这么说了,那我们也不必太过担忧,只是希望鲁国使者能够早些到吧。”说罢,对着仲由露出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微笑。

言偃心下轻叹,空穴来风未必无因,若鲁国真为此事派出使者,只怕这场火灾影响不小,竟需要邻国行那吊问之礼。

 

又过了几日,鲁国大夫子服何前来,正式告知陈国朝野,先前鲁国遭受的不幸之事——鲁国国都曲阜之内,火势在公室区域蔓延,但主要受殃及的是桓庙僖庙,其它公室损毁程度较小,这也证实了夫子对于这场火灾的猜测,

陈侯按照惯例,行了吊礼,对于鲁国的祸灾表达了深切的哀悼。陈侯行吊礼之时,夫子带着门徒前往观礼,随后派遣使者亲往鲁国慰问,表达友善。

言偃是第一次接触如此大规格的凶礼,只觉心神摇曳。他虽对鲁国不大熟悉,甚至有些陌生和无感,但在那种庄严肃穆的情境下,对于那些素未谋面的鲁国中人,言偃竟然也被引发了些许悲悯之情。

待回到住处,一路沉默的仲由忽地开口:“夫子,子服景伯大人,很快便会来见您吧?”

冉求也开口:“是啊夫子,你们是老朋友了,他肯定会来的。”

孔子停住脚步,深深地看向仲由:“由,你还记挂当年那件事么?”

仲由面上笑意隐去,表情竟有一丝狰狞,他恨声道:“夫子,当年隳三都之事功败垂成,乃至后来您与季大夫离心,都怪公伯寮那个叛徒从中挑拨!可是子服景伯前来告诉您的时候,您为什么要阻止他?什么道之将行将废都是命,公伯寮其如命何什么的,我不信!您要是真信命,这些年来何苦如此奔波劳苦?!那等卑贱小人,杀之不足惜啊夫子,别告诉我您已经迂腐到,对这等人也要施以仁爱!”

孔子默然,走到堂中坐定,看向仲由,面色郑重:“由,君子有三畏,首先便是天命!你怎可出言不逊?当日之事,我后来也曾反躬自省,发觉自身的所为亦有不妥之处,没有见微知著,没有在事情发生之前就预料到可能的后果,乃至小人猖狂,浸润之谮肤受之愬大行于朝。季氏与君上,终究也不是可共谋大事之人啊。原本也是我自己不够明达,考虑不周,可若如你这般一味怨天尤人,于事无补。由,你可明白?”

仲由被夫子的严厉语气震慑住,瞬间便蔫了,有些垂头丧气:“好的夫子,由知错了,反正如今连您自己都不在意往事,由也不必耿耿于怀了……”

孔子闻言,面色放缓,微微展露一点笑意:“尽人事,听天命,如此而已。”

 

果不其然,次日上午,鲁大夫子服何携带礼物登门拜访,在见过司城贞子后,便来到孔子的居处。

双方见礼后落座,先是寒暄了几句,然后夫子便询问火灾前后的具体情况,而子服何向来与夫子亲厚,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

谈及鲁国桓僖庙火灾之事,孔子深深叹息:“景伯兄,那日大火,火势如何?器物文献,是否都付之一炬了?”

子服何正色回答:“先生请放心,这次的灾殃并不曾有这么大。五月辛卯日那天晚上,主管教化的司铎官署发生火灾,火势漫过公室烧毁了桓庙和僖庙。您的学生南宫阅先赶到,令人取出君上所看的书,好生保管;之后我也到了,便让宰人取出礼书候命;随后百官各自坚守岗位,有司将帷幕打湿,覆盖在火场附近的建筑物上,从太庙开始,将公室从内到外覆盖上。后来,季大夫为君上执辔驾车,在宫门之外坐镇救灾。他让救火的兵士百姓,主要救援那些受伤之人,对于那些财物,便不要太过关注了。此外,他们还特意叮嘱,要将文献典章小心留存。因此,虽然火势很大,但不曾造成太大损失和伤亡。”

孔子闻言,赞许点头道:“季大夫所作所为甚好,那些死物,哪里有人命重要?人命重,财物轻,宁焚物,勿伤人!希望桓庙僖庙火灾之事,也能让他们有所警醒和收敛吧。”

子服何对孔子的最后一句话不置可否,却突然笑了笑:“先生,记得当年您在鲁为大司寇之时,遇到国府马厩失火,退朝之后便关注是否有人员伤亡,而非关注马政损失。想来这些年,您虽不知鲁国,可鲁人何曾忘记您呢?”

孔子闻言微笑,目光中闪现出几许怀念之色:“唉,总觉得这些年灾祸频仍啊。景伯兄,这两三年间,不知老夫那些鲁地故人,可安好?”

子服何问道:“先生是想询问谁呢?”

孔子沉吟道:“老夫,想问三家之事。”

子服何轻笑:“果然,我便知先生是挂念他们的。”

孔子轻轻呼出一口气,脸上竟是罕见地露出一丝苦笑。

子服何收敛神情,目光有些复杂:“孟氏叔氏二家,行止与平素并无不同,至于季氏……”他顿了顿,才斟酌着开口,声音微微有些叹息:“自那日火灾之后,近日忽然卧床不起,病势汹汹,医者皆云,季大夫怕是无福品尝明年的新粮了。”

孔子闻言,正襟危坐,面露悲色。


(注:本文所涉及的礼仪细节和程序描写,不要当真!有的有考证有的是瞎编!)

(子服景伯,亦是孟孙氏族人,但是我不想管了。季孙斯倒霉的时间似乎被我提前了。)

(以及,我发现我水字数的能力增加了…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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