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姝（喵子）

Chapter 4【养子】

副主教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，觉得有些饿了，便走出房间，想去寻找一块面包充饥。

在站起来的瞬间，他突然想到，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共进午餐或晚餐了。或许他应该去督促一下，瞧一瞧那些人是否有认真做餐前祈祷，他想。

或许是因为在暗无天日的地狱中一个人度过了十年时光，重见天日的副主教，对于亲近人群有着连他自己也不易察觉的渴望，这份渴望甚至足以按压下他对与陌生人接触的不适感。

他走到拐角，正准备下楼，脚步却突然顿住。

他看到了他的养子，卡西莫多。

副主教的目光有些游移，即使过去了十年，他还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卡西莫多。

灵魂刚脱离肉体进入地狱的时候，副主教的原本是恨卡西莫多的。

十四年的教养，自己也不是没有付出过心血，可在最后，他却将自己推了下去，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挣扎求生，直至坠入深渊——像是在看笑话，又像是在看仇人。

因为自己的死法太过骇人听闻，以至于自己那破碎的肉体无法葬入圣地，而自己的灵魂也因此飘零无处归依，最终被魔王所禁锢。或许副主教该庆幸，他的灵魂依然纯洁，因此被撒旦看中，还给了自己这样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。

最初的时候，他很想揪住卡西莫多的衣领，狠狠质问他：“那个时候，知道艾斯美拉达被绞死的你，为何要推我下去？因为在你看来，我就是亲手杀了你心爱之人的刽子手么？那你呢，你杀了我，你莫非也是撒旦的仆人？”

再后来，他看到了卡西莫多的结局，在一声叹息后，副主教决定宽恕他的养子。

毕竟这出悲剧，是自己一手造成的。副主教想，并默默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。

可是，自己还有资格去乞求上帝的宽恕么？

为了那个吉卜赛女巫，为了那个美丽的女人，自己连对上帝的信仰都背弃了，那么，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责备他背叛了自己呢？

我们的副主教心头转过数个念头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可最终还是忍住了，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养子，眼中波涛起伏，却紧紧抿住嘴唇，一言不发。

卡西莫多虽然独眼驼背且耳聋，但对外界的感知却是极敏感的，他在一开始便发现了副主教的身影，可对方却停住了脚步。他感到很奇怪，但还是摇摇晃晃地走过去，按照以往的习惯向自己的养父行礼。

副主教突然觉得有些生气，在之前的十年间，自己辛辛苦苦教会他说话，可是自从他耳聋，四年来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话，害得自己不得不创造了一套手语与他交流。可是，他却对那个吉卜赛少女开口说话了！一时间，副主教好像有些嫉妒，但他不知道，是应该嫉妒少女，还是自己的养子……可很快他又醒悟过来，嫉妒也是七宗罪之一啊！这么多年过去了，原来自己始终没有得到真正平静吧！自己的心中，始终有一道情感的河流在奔腾呼啸，比塞纳河要更为波涛汹涌，至少也是地中海的水平吧！副主教自嘲地想。

但我们的副主教既然对自己有了更清晰的认识，那么这个时候，他决定任性一下。

他向着自己的养子做了个让他开口说话的手势。

卡西莫多愣住了，养父今天的态度，真的很奇怪。

副主教不厌其烦地做着那个手势，同时用夸张的嘴型，发出相关的音节。

显然，卡西莫多并不情愿。

副主教脸上显出了生气的神情，卡西莫多有些畏惧，但仍在犹豫。

副主教知道卡西莫多的固执和自尊，但他还是希望做些什么。他走到养子的面前，像以往一样，伸手摸向他的头顶。

卡西莫多早已有了习惯性反射，他像是小狗对待自己忠爱的主人那样，亲昵地凑上去蹭了蹭。

克洛德·弗罗洛的眼眶有些湿润，多少年了啊，他们就这样过了那么久，他原本以为，可以一直这样下去。可是命运，命运啊！

看到卡西莫多为了蹭自己而艰难地矮下身子，克洛德伸出双手将他的身体扶正，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，伸出双臂轻轻将他抱了抱，然后退后一步，微笑地看着他，再次发出了让他开口说话的指令。

卡西莫多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拥抱中，没有回过神来。

克洛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再次开口让他说话，并耐心地做着手势。

卡西莫多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温暖，他一直觉得无法看清副主教的心，但这一次，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克洛德·弗罗洛的心跳。

“父亲……”卡西莫多眼眶有些湿润，艰难地开口，声音含混，却是很努力地想说清楚：“我的副主教，我的克洛德·弗罗洛。”

我爱您。

如果这是您的希望，那么，我愿意再次尝试说话。

克洛德觉得，直到这一刻，他才是真正宽恕了卡西莫多，他的养子，那个上辈子陪伴他时间最长的孩子。

他对他的感情，并不比对小约翰少，所以死后他才不甘心，才会那么生气那么愤怒。

克洛德微笑地看着卡西莫多，眼中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畸形儿。

副主教本来对外界的事物都漠不关心，但这个时候，他突然对自己的养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。要知道，副主教是个医术还不错的医生，但以他的博闻强记，实在是无法理解，卡西莫多的畸形究竟是从何而来，难道真的是有巫师对他施加了咒语？但对于是否真正有女巫和巫师的存在，他已经不像原先那般肯定了。

克洛德·弗罗洛想知道，自己养子的真实身世。